江楼月(三十八)
“臣周易渊启,燕河之事经叛军呈供,共涉京中世家十三及燕河太守,臣已诛燕河太守旁系七十八人,至于京中世家,叩请圣裁。周易渊于玄正贰拾五年。”魏婴正提笔欲批此秘奏,外头忽的闹了些动静。
不等他开口,德顺已提起衣摆奔了进来。
魏婴皱眉,不耐的问道:“又是怎么了?”
“宜妃一口咬定敬妃娘娘私通,已然闹到皇后那儿去了。”
德顺说完这话,便低下了头,果然魏婴将手中的朱笔拍到桌上:“放肆。”
魏婴赶到时,宜妃正跪在地上,说的情真意切,一旁的托盘上叠着一套乾元的衣物,信香很是浓烈,像是刚从谁身上脱下来似的。
蓝湛冷着脸,盯着那套衣服,跪在地上沉默不语。
“臣妾参见皇上。”皇后起身拜魏婴,其余几人也立刻俯身。
“起来。”魏婴紧皱着眉,伸手将蓝湛扶起来。
“皇上,您...”宜妃愤恨的咬住唇,又将嘴边的话咽回去。
魏婴冷淡的登上阶梯,坐到皇后身侧:“朕允你跪着,便是允你说敬妃通奸之事,怎么?”
愉贵妃抬眸看着魏婴神色,只一眼他便知这局空设,魏婴一来便将蓝湛扶起来,只有宜妃这样的蠢货才会相信他真要她再述蓝湛通奸之事。
“皇上,这衣物是从敬妃宫里挖出来的,上头乾元味儿还浓的很。”宜妃指着那托盘里的衣物,魏婴冷淡的看着她,神色丝毫未变。
“不如让发现这东西的人上来说说。”皇后也觉魏婴反应不对,可又不能就这样将宜妃轰开,只得开口接话。
魏婴轻挑了下眉,神思却已飘到了蓝湛身上。
蓝湛仍是什么都没说,冷淡的垂着眸子,可魏婴却敏锐的察觉到他眼尾的薄红。
是委屈了吗?
“敬妃。”魏婴低声唤他,像怕吓着他似的,眼中已然透露出不同寻常的温柔。
“臣妾在。”蓝湛像是才回过神,猛的抬起头,发冠上坠下的珠玉轻微颤着。
“你有什么要说吗?”
分明是正常的问话,魏婴的语调却全然软了下来,连宜妃都忍不住抬起了头。
可他对蓝湛素来温柔,这语调在蓝湛听来倒是不算温软。
“臣妾全凭圣意。”
在这种时候这样回答,是很不合时宜的,可魏婴却被这句话激的心颤了下。
他的阿湛,是将全部的命运都交给他了。
魏婴终于转头看向身侧的皇后,又垂眸看着阶下的宜妃:“把发现这衣物的人带上来。”
没等皇后支使人去,德顺便立刻奔了出去。
皇上的心肝儿受这样的委屈,若不机灵些,指不定皇上一会儿要怎样发脾气呢。
带上来的是蓝湛宫里的一个粗使婢女,那小丫头被德顺押上来,吓得直打颤。
“把你方才同本宫说的再说一次。”皇后知魏婴有些不耐烦,可只得硬着头皮问下去。
若是不问,这位冷血多疑的皇帝,立刻会生疑,将她也拉入这场闹剧里。
“奴婢...奴婢...”那小宫女抬头看了眼魏婴,又立刻低下头“奴婢看见敬妃...与...与旁人私通...奴...奴婢...”
魏婴皱着眉,冷声道:“可会写字?”
“会...会的...”那小宫女颤的厉害。
愉贵妃端着茶盏抿了口,怜悯的看向宜妃。
一个宫女却会写字,多半是专门养的监视別宫的人,他当时确实是这样打算,不想这婢女胆量这样小,见着魏婴抖的这么厉害,连会写字都说出来。
幸而他知宜妃蠢笨,将这抛头之事推给了宜妃。
“那便写,战战巍巍的听得朕心烦。”
魏婴没有提她会写字的事,宫妃们在他眼皮子底下做的手脚,他再清楚不过了。
“敬妃,她是你宫中的?“魏婴见蓝湛一直垂眸,轻声将他唤了回来。
蓝湛抬起眼,侧头看向青竹。
青竹连忙上前,低声道:“是清乐宫的粗使婢女。”
这话问的是毫无意义的,方才皇后分明同他说过,蓝湛还是答了:“是。”
那小宫女写字的手有些抖,兴许是怕的。
魏婴仍看着蓝湛,蓝湛却又垂下了眸子,再也未曾抬头。
若姑苏强盛些,兴许他的阿湛就不会在此时这样沉默,兴许也能像愉贵妃那般跋扈娇纵。
不过,若是强盛也不会如此将自己的凤凰远嫁。
那还是这样弱吧,魏婴自私的想着,只有这样姑苏才会嫁阿湛予他。
“蓝清公主怎么不在?”魏婴像是在问所有人,可过分的柔和让旁人自觉低下头。
蓝湛攥紧了桌角,将眼中的泪忍了下去:“臣妾同阿姊说,不必来。”
因为不想让阿姊听见魏婴不信自己。
不想让阿姊也知道魏婴没那么喜欢自己。
魏婴不明白蓝湛的神色为何愈发委屈,他分明已给了蓝湛明面上最大的温和,他此刻不敢同蓝湛说重话,即使是做样子。
他知晓他的阿湛是不染尘的牡丹花,矜贵又远离旁的艳俗。
美人多愁绪,蓝湛也不意外。
所以魏婴尽力爱他,不要他多想。
“陛下。”德顺打断了魏婴的思绪,双手捧着宣纸呈上来。
愉贵妃放下茶盏,忽的开口道:“一个小宫女,会写字,还真是独特。”
宜妃的脸色蓦的白了,不可置信的看向愉贵妃。
愉贵妃以退为进,置身事外的模样,一句质疑将自己摘了干净。
魏婴接过宣纸,随意扫了眼,连字都未看清,就随手将宣纸扔开。
宣纸随着他的动作飘下来,落到阶上。
“宜妃,上前看看。”魏婴略微向前倾了些,语气愈发不耐烦。
宜妃跪行着捡起地上的宣纸,入目都是言蓝湛私通之罪。
“念最后一句。”魏婴神色狠戾起来,像被侵犯了领地的狼。
“敬...敬妃娘娘腹中皇嗣月份已足...因...因其私通,故买通太医假说早产。”宜妃既惊慌又迷茫,这句有何问题。
“朕临幸敬妃的时间,朕比谁都清楚。”魏婴顿了顿“敬妃有筵撷之事,太医先禀于朕,两月余才告知敬妃。”
“宜妃,你还有什么要说吗?”
“臣妾...”宜妃脸色愈发白,抬眸看见一旁的愉贵妃,立刻道“是愉贵妃娘娘...是他指使臣妾如此做的!”
愉贵妃站起身行了礼,语调平缓:“臣妾不过疑心了句小宫女会写字,便成了宜妃同党?”
魏婴看着愉贵妃冷声道:“自谴未做自然最好,先前失了筵玉,又才解禁足,当安分些才是”
“臣妾谨记。”愉贵妃知魏婴不爽,故意激他,低头应下了。
“皇后。”魏婴侧目看着她。
皇后心里有些发怵,皇帝向来对她冷淡,怎么这时候想起她。
但她还是只能咬牙应道:“臣妾在。”
“此等虚言,染人耳目,你去烧了吧。”
这些人欺负他的阿湛,那他便要让他们都不舒服。
皇后素来最喜旁人说她贤良淑端,那便让她做次暴虐之事。
两个太监压着宜妃的手,迫使她不离开那张宣纸,皇后执着蜡烛,那火从宣纸上烧到宜妃手上。
殿内满是凄厉的尖叫。
魏婴只看着蓝湛,朗声道:“宜妃褫夺封号,降为常在。”
“至于那个贱婢...处凌迟之刑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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